有草名曰淫羊藿
陶弘景记录:西川北部有淫羊,一日百遍合,盖食此藿所致。
于是,这种草有了名字叫:淫羊藿。
曾经在上中药课时对它有过小小印象,大约是温补肾阳的药,与巴戟天肉苁蓉仙茅同类,了解仅限于此。
数年后的今天,我在一千多米的西川北部高山上见到了它。
和很多外形肥硕的补肾壮阳草药不同,它是不起眼的小草,
长的精瘦寒碜,每片叶子都长满了刺,
从外貌协会来看,很难相信这样的小草会令人强壮。
「高山牧羊人」
蒋老伯住在1700米处,他有70多只好看的山羊。每天下午2点开栏放羊,一放就是5个小时。老伯说:书上写的对,羊最爱吃这个叫淫羊藿的草,一见到就吃光。
老伯听人说过这是味药,但对他来说书上写什么不感兴趣,重要的是淫羊藿是他的饮料。
从前觉的放羊是件美差。
画面应该是——羊儿悠哉的吃草,人在树下打盹。
但事实上:我跟老伯放羊才半小时就累残了。
羊不走人道,羊高兴起来会蹦哒,羊爬陡坡如履平地,我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老伯说:每天5个小时都要跟着羊走,因为山上零零散散种着土豆玉米,那是山里人的口粮,羊不能啃。(63岁的蒋老伯从没去过医院,身体倍儿棒,每天跟在羊后面满山跑5个小时你试试)
老伯放羊的行头很简单,抗把镰刀就上路了。可能怀里揣着几块玉米饼,但从不带水。
在这高山顶上没有溪泉,但老伯有自己的办法——挖淫羊藿当饮料。
这里漫山遍野都能寻到这种草,老伯给我示范:连根刨出一颗淫羊藿,抖一下根上的泥巴,然后把根放在嘴里嚼。
老伯说:它的根上有小白疙瘩,那个很能解渴。它的味道没有黄莲苦也不甜,但是口干的时候这个很管用。
这是我学到的第一个书本外的知识:淫羊藿根能解渴。
「高山采药人」
老何,一个笑眯眯的采药人。
随处低头见到的花草他都认识,不仅知道植物的名字和作用,有些还知道它的市场价。
比如白芨的收购价今年是100多一斤,青木香的价格也差不多。七叶一枝花的价格比较贵,能到三四百一斤,老何就挖了些种在自家房前培育着。
我问老何:你是怎么认药的?
老何说:从小放羊的时候就认得不少,后来和采药人一起采药又认得不少。他自己喜欢看书,家里面有好几本呢,最老的一本是白求恩时期的书,他都翻烂了。
去老何家时,他老婆在剥当地的小蒜,据说这个挑到山下能卖七八毛一斤。
老何的老婆不算漂亮,甚至有些脱发肥胖,但和老何有张明显的夫妻脸,笑起来一样。
老何不是医生却救了他老婆
说起这件事来,他老婆很激动:十几年前,背了一筐魔芋摔下山去,摔的不成人样。脸上两道很长的疤,腰都摔断了。
这时,她撩起后背给我们看:在命门处的几节腰椎很恐怖的深陷。
他老婆接着说:当时在医院里住了7天就出来了,医院说没治。抬到家里又请端公来,端公说这个人跳不活了。那时候混身痛脑壳痛肚子胀的比怀孕还大,医院说要抽腹水我没抽,老何就翻医书给我满山去找药,死马当活马医,一点点我才活过来了。
听完这个故事,大家都在一旁唏嘘感叹,而我更好奇的是:他咋治的?
老何笑眯眯的从屋里拿出了他的宝贝:几本中医书。
其中对他帮助最大的就是白求恩时期的那本,那本书有说按摩方法,有说方剂和对应草药方,还有草药和西药的配合用法。书翻的很烂,里面折了很多角,都是老何认为的重点内容。
他翻到阴水阳水那篇,说我用治阴水的办法治。五苓散加淫羊藿。
他又翻到荆防败毒散那页。
我说,那不是治感冒的吗?
他说:很多病都是寒。
于是他很认真的给我读着书上的条目,他读"羌活"时,读成"关火",当读到"配服藿香正气水"的时候,他摇摇头说:不知道藿香正气水是啥子东西。
我忍不住在旁边纠正:那个是羌活吧不是关火。
他:哦,这个字读qiang 啊。这个就是淫羊藿的另一个名字。
(我这时表情,应该是个大写的尴尬。原来他一直把淫羊藿当做羌活使......)
不过话说回来,不管怎么使,他把他老婆的腹水和全身痛给治好了。
老何认为:淫羊藿最大的功效就是治肾虚腰杆痛,治浑身上下各种骨节痛,还有类似于西药消炎的作用。所以他在碰到胃痛的时候用淫羊藿效果也不错。另外,他认为淫羊藿是补阳的药,所以前两天他家3个人感冒,他就用这个草和其他草配在一起煲了一烧水壶的药,结果三人也都好了。
现在他老婆每天就喝一点老何煲的草药水,这样浑身就舒服些。
老何拿出他的药框,现场示范他的配药过程:
一筐看似乱柴的东西,老何拿起刀子每样都砍一些放进茶缸里:十大功劳、木通、两面针、紫苑、大血藤、竹根七、黄连、排风藤、三颗针、淫羊藿。
这些药和我在药店看到的饮片完全不同,而他所用的大部分是这种草药的根茎。老何说:因为我治的是她的腰,所以大多只用根茎,不用上面部分。
我又问:你怎么知道淫羊藿能感冒和胃痛呢?
老何说:那是一个当地的儿科医生告诉他的。
老何老婆说:老何的医术也是在帮我治病的时候变好的,全家人都没有去过医院,大大小小病都靠老何的草药。
老何说:我只是采药的,在当地也没名气,我也不帮别人看病的。因为药很复杂,吃了药口渴肚涨我要随时调药方,给别人喝药不行的,他换药停药我都不知道,吃坏了找我就麻烦了。
其实,老何还算是个农民。
每天在山上忙不过来。他要照看种在山坡上的玉米和土豆,那是全家口粮,因为米在这里很贵买不起。另外的时间就要漫山遍野的找草药,值钱的药得碰运气,不值钱的药得挖的多一些,这是全家一个很重要的经济来源。
下山后我问自己:在一个远离城市的高山上,每天只能吃土豆,随时面临下雨泥石流,走路有落石,山里有毒蛇,没有任何医疗设施的情况下,我能活几年?
按下指印,咱们就算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