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茎中风”论阳痿,通络息风起痿汤治疗阳痿
阳痿是指青壮年男子,由于虚损、惊恐、湿热等原因,致使宗筋失养而弛纵,引起阴茎痿弱不起,临房举而不坚,或坚而不能持久的一种病证。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和《灵枢·邪气脏腑病形》称阳痿为阴痿,《灵枢·经筋》称为阴器不用,在《素问·痿论篇》中又称为筋痿:思想无穷,所愿不得,意淫于外,人房太甚,宗筋弛纵,发为筋痿。《内经》把阳痿的病因归之于气大衰而不起不用、热则纵挺不收、思想无穷,所愿不得和人房太甚,认识到气衰、邪热、情志和房劳可引起本病。《诸病源候论·虚劳阴痿候》说:劳伤于肾,肾虚不能荣于阴器,故痿弱也。认为本病由劳伤及肾虚引起。《济生方·虚损论治》提出真阳衰惫可致阳事不举。《明医杂著·男子阴痿》指出除命门火衰外,郁火甚也可致阴痿。至明·《景岳全书》立《阳痿》篇,始以阳痿名本病。该书论述其病因病机和治疗都较全面。
临床表现
阳痿的临床表现以阴茎痿弱不起,临房举而不坚,或坚而不能持久为主。阳痿常与遗精、早泄并见。常伴有神疲乏力,腰酸膝软,头晕耳鸣,畏寒肢冷,阴囊阴茎冷缩,或局部冷湿,精液清稀冰冷,精少或精子活动力低下,或会阴部坠胀疼痛,小便不畅,滴沥不尽,或小便清白,频多等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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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中风,大家自然就想到脑中风,而对心脏中风知之较少,要是谈到阴茎中风,估计很多人都是七窍通六窍了。本期我们有幸采访到阴茎中风学说的提出者李海松教授,看看他是如何理解阴茎中风的。
阳痿就是肾虚?非也!
阳痿,又称勃起功能障碍,指阴茎不能持续获得或维持充分的勃起以完成满意的性交,并持续至少6个月以上。谈其致痿的原因,多数人认为是肾虚,而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男科主任医师李海松教授则认为是阴茎中风而致。
何谓阴茎中风?李海松说,这个学说的提出,缘于脑中风和心脏中风,因为其临床表现、病理改变与后者很相似。之所以称为阴茎中风,是因为中风发生在阴茎这个器官而已。
为何这么说呢?李海松讲,临床上我们发现,对于阳痿这个病,以前诊断治疗时认为是肾虚、肾阳虚,很多老百姓和医生都这么认为。治疗上就采取补肾壮阳的方法。但后来,我们发现,这些病人大多数不是肾阳虚,甚至肾虚的也较少,更多的是瘀血阻络。这种情况下,再用补肾壮阳的思路去治疗就远远不够了。
李海松认为,对于阳痿的治疗,方法不一。有从肾虚论治、从肝论治、从肝肾论治、从脾论治,甚至有从肺论治的,经过临床检验发现这些观点都有所偏颇、不全面。临床上,李海松发现对于阳痿的治疗,有时需要活血、有时需要通络、有时需要补肾、有时需要清热等。这符合中医的辨证论治,即不同的证,其治疗方法也不一样。
但每个病,都有其核心的病机。对于阳痿,核心病机便是瘀和虚。这与脑中风和心脏中风的核心病机一致(脑中风是因为瘀血阻于脑络,心脏中风是瘀血阻于心络,而阴茎中风则是瘀血阻滞于阴茎之络,简称阴络)。因此,不管是活血通络以除风、清热以除风,亦或补肝肾以除风,都可以用中风来统领。只是,这种中风发生在阴茎上,故称为阴茎中风。
‘阴茎中风’常先于‘脑中风’和‘心脏中风’而发生,勃起功能的减退往往是男性发生心、脑中风的先兆。
——李海松
这也可从治疗上得以佐证。对于阳痿的治疗,西药多选用西地那非(俗称伟哥),其主要作用是扩张血管;若是用中药,采用活血化瘀的方法,效果同样喜人。这些都证明了阴茎中风学说的正确性。
其次,阳痿的临床表现,痿而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久,从而难以完成性生活。时轻时重,如风一样。如有时行,有时不行;心情愉悦就行、心情郁闷就不行;这些都具备‘风’的特性。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听使唤;如脑中风患者要想让胳膊抬起来却不能,想让腿动动却动不了等,这些临床表现与阴茎中风的很相似,即均因中风而导致身体局部肢体的不用。
此外,阳痿多起病突然,与情绪波动密切相关,时好时坏,符合风善行而数变的特性。
再者,对于脑中风、心脏中风,其治疗策略首在通络。而对于阴茎中风的治疗也是如此,首先要活血通络。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
具体来讲,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1. 若是选用中药治疗时,应选择归经归阴络、肝经的;
2. 若用中医归经理论来指导西药使用,其药物作用的靶点或受体,应是作用于阴茎海绵体;
3. 阴茎亦需康复治疗,如局部负压吸引,使之勃起(使血管被动扩张),防止阴茎萎缩。对于脑中风患者,亦很重视患者的康复。
阴茎中风,瘀血阻络是根本
说起致使阴茎中风的原因,李海松说,有先天的,也有后天的,如先天禀赋不足,后天营养不良等。此外,疾病的因素,包括高血压病、高血脂、糖尿病、心脏病等引起的血液黏稠,形成瘀血阻络,阻止正常血运,就会引起阴茎中风。再者,精神心理因素也是阴茎中风不可忽视的原因之一。但李海松认为,不管是何种原因,其最终的结果都是瘀血阻络、肝肾亏虚,气机不畅、痰热壅滞。
能预示心脑血管疾病的发生
李海松介绍,阳痿发生的主要原因是由于阴茎海绵体血液灌注不足,阴茎局部血液循环障碍。由于不同组织器官的血管内径在生理上有着明显区别,以平均直径进行比较,阴茎海绵体动脉<脑动脉<冠状动脉<颈动脉。因此,当血管内皮功能紊乱时,往往首先发生在较细的动脉血管。
治疗时,根据其核心病机是瘀血阻络,因此基本治法是活血、通络、息风。为此,李海松自拟了通络息风起痿汤:
通络息风起痿汤:当归15克,川牛膝 15克,柴胡 15克,白芍 20克,水蛭(焙干、研粉,冲服) 6克,蜈蚣(焙干、研粉,冲服) 3克,蜂房10克,白蒺藜 20克,郁金 10克,青皮 10克,淫羊藿 10克,巴戟天 15克。
加减:在此基础上,出现肾虚,可加肉苁蓉、锁阳以补肾;湿热阻滞明显,则加龙胆草、黄芩以清热利湿;脾虚者,加茯苓、炒白术健脾。此外,若是血瘀较重的,常加土元、虻虫破血逐瘀(上述药方请在医师的指导下服用)。
针对阴茎中风,李海松教授推荐的验方:红花10克,巴戟天 10克,生山楂15克,泡茶饮。
动脉斑块形成后,往往也最先阻碍较细的动脉血流,当海绵体动脉发生粥样硬化阻碍血液灌注造成阳痿时,脑动脉和冠状动脉很可能处在代偿期,动脉粥样硬化对血流的影响尚未造成脑和心脏出现相应的临床表现,正是心脑血管疾病的隐匿期。因此,李海松认为阴茎中风学说对于心脑血管疾病的预示意义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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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有两块面包
氏之先,与秦共祖。至中衍,为帝大戊御。其後世蜚廉有子二人,而命其一子曰恶来,事纣,为周所杀,其後为秦。恶来弟曰季胜,其後为赵。
季胜生孟增。孟增幸於周成王,是为宅皋狼。皋狼生衡父,衡父生造父。造父幸於周缪王。造父取骥之乘匹,与桃林盗骊、骅骝、绿耳,献之缪王。缪王使造父御,西巡狩,见西王母,乐之忘归。而徐偃王反,缪王日驰千里马,攻徐偃王,大破之。乃赐造父以赵城,由此为赵氏。
自造父已下六世至奄父,曰公仲,周宣王时伐戎,为御。及千亩战,奄父脱宣王。奄父生叔带。叔带之时,周幽王无道,去周如晋,事晋文侯,始建赵氏于晋国。
自叔带以下,赵宗益兴,五世而至赵夙。
赵夙,晋献公之十六年伐霍、魏、耿,而赵夙为将伐霍。霍公求饹齐。晋大旱,卜之,曰霍太山为祟。使赵夙召霍君於齐,复之,以奉霍太山之祀,晋复穰。晋献公赐赵夙耿。
夙生共孟,当鲁闵公之元年也。共孟生赵衰,字子馀。
赵衰卜事晋献公及诸公子,莫吉;卜事公子重耳,吉,即事重耳。重耳以骊姬之乱亡奔翟,赵衰从。翟伐廧咎如,得二女,翟以其少女妻重耳,长女妻赵衰而生盾。初,重耳在晋时,赵衰妻亦生赵同、赵括、赵婴齐。赵衰从重耳出亡,凡十九年,得反国。重耳为晋文公,赵衰为原大夫,居原,任国政。文公所以反国及霸,多赵衰计策,语在晋事中。
赵衰既反晋,晋之妻固要迎翟妻,而以其子盾为適嗣,晋妻三子皆下事之。晋襄公之六年,而赵衰卒,谥为成季。赵盾代成季任国政二年而晋襄公卒,太子夷皋年少。盾为国多难,欲立襄公弟雍。雍时在秦,使使迎之。太子母日夜啼泣,顿首谓赵盾曰:先君何罪,释其適子而更求君?赵盾患之,恐其宗与大夫袭诛之,乃遂立太子,是为灵公,发兵距所迎襄公弟於秦者。灵公既立,赵盾益专国政。
灵公立十四年,益骄。赵盾骤谏,灵公弗听。及食熊蹯,胹不熟,杀宰人,持其尸出,赵盾见之。灵公由此惧,欲杀盾。盾素仁爱人,尝所食桑下饿人反扞救盾,盾以得亡。未出境,而赵穿弑灵公而立襄公弟黑臀,是为成公。赵盾复反,任国政。君子讥盾为正卿,亡不出境,反不讨贼,故太史书曰赵盾弑其君。晋景公时而赵盾卒,谥为宣孟,子朔嗣。
赵朔,晋景公之三年,朔为晋将下军救郑,与楚庄王战河上。朔娶晋成公姊为夫人。
晋景公之三年,大夫屠岸贾欲诛赵氏。初,赵盾在时,梦见叔带持要而哭,甚悲;已而笑,拊手且歌。盾卜之,兆绝而後好。赵史援占之,曰:此梦甚恶,非君之身,乃君之子,然亦君之咎。至孙,赵将世益衰。屠岸贾者,始有宠於灵公,及至於景公而贾为司寇,将作难,乃治灵公之贼以致赵盾,遍告诸将曰:盾虽不知,犹为贼首。以臣弑君,子孙在朝,何以惩罪?请诛之。韩厥曰:灵公遇贼,赵盾在外,吾先君以为无罪,故不诛。今诸君将诛其後,是非先君之意而今妄诛。妄诛谓之乱。臣有大事而君不闻,是无君也。屠岸贾不听。韩厥告赵朔趣亡。朔不肯,曰:子必不绝赵祀,朔死不恨。韩厥许诺,称疾不出。贾不请而擅与诸将攻赵氏於下宫,杀赵朔、赵同、赵括、赵婴齐,皆灭其族。
赵朔妻成公姊,有遗腹,走公宫匿。赵朔客曰公孙杵臼,杵臼谓朔友人程婴曰:胡不死?程婴曰:朔之妇有遗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居无何,而朔妇免身,生男。屠岸贾闻之,索於宫中。夫人置兒绔中,祝曰:赵宗灭乎,若号;即不灭,若无声。及索,兒竟无声。已脱,程婴谓公孙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後必且复索之,柰何?公孙杵臼曰:立孤与死孰难?程婴曰:死易,立孤难耳。公孙杵臼曰:赵氏先君遇子厚,子彊为其难者,吾为其易者,请先死。乃二人谋取他人婴兒负之,衣以文葆,匿山中。程婴出,谬谓诸将军曰:婴不肖,不能立赵孤。谁能与我千金,吾告赵氏孤处。诸将皆喜,许之,发师随程婴攻公孙杵臼。杵臼谬曰:小人哉程婴!昔下宫之难不能死,与我谋匿赵氏孤兒,今又卖我。纵不能立,而忍卖之乎!抱兒呼曰:天乎天乎!赵氏孤兒何罪?请活之,独杀杵臼可也。诸将不许,遂杀杵臼与孤兒。诸将以为赵氏孤兒良已死,皆喜。然赵氏真孤乃反在,程婴卒与俱匿山中。
居十五年,晋景公疾,卜之,大业之後不遂者为祟。景公问韩厥,厥知赵孤在,乃曰:大业之後在晋绝祀者,其赵氏乎?夫自中衍者皆嬴姓也。中衍人面鸟噣,降佐殷帝大戊,及周天子,皆有明德。下及幽厉无道,而叔带去周適晋,事先君文侯,至于成公,世有立功,未尝绝祀。今吾君独灭赵宗,国人哀之,故见龟策。唯君图之。景公问:赵尚有後子孙乎?韩厥具以实告。於是景公乃与韩厥谋立赵孤兒,召而匿之宫中。诸将入问疾,景公因韩厥之众以胁诸将而见赵孤。赵孤名曰武。诸将不得已,乃曰:昔下宫之难,屠岸贾为之,矫以君命,并命群臣。非然,孰敢作难!微君之疾,群臣固且请立赵後。今君有命,群臣之原也。於是召赵武、程婴遍拜诸将,遂反与程婴、赵武攻屠岸贾,灭其族。复与赵武田邑如故。
及赵武冠,为成人,程婴乃辞诸大夫,谓赵武曰:昔下宫之难,皆能死。我非不能死,我思立赵氏之後。今赵武既立,为成人,复故位,我将下报赵宣孟与公孙杵臼。赵武啼泣顿首固请,曰:武原苦筋骨以报子至死,而子忍去我死乎!程婴曰:不可。彼以我为能成事,故先我死;今我不报,是以我事为不成。遂自杀。赵武服齐衰三年,为之祭邑,春秋祠之,世世勿绝。
赵氏复位十一年,而晋厉公杀其大夫三郤。栾书畏及,乃遂弑其君厉公,更立襄公曾孙周,是为悼公。晋由此大夫稍彊。
赵武续赵宗二十七年,晋平公立。平公十二年,而赵武为正卿。十三年,吴延陵季子使於晋,曰:晋国之政卒归於赵武子、韩宣子、魏献子之後矣。赵武死,谥为文子。
文子生景叔。景叔之时,齐景公使晏婴於晋,晏婴与晋叔向语。婴曰:齐之政後卒归田氏。叔向亦曰:晋国之政将归六卿。六卿侈矣,而吾君不能恤也。
赵景叔卒,生赵鞅,是为简子。
赵简子在位,晋顷公之九年,简子将合诸侯戍于周。其明年,入周敬王于周,辟弟子朝之故也。
晋顷公之十二年,六卿以法诛公族祁氏、羊舌氏,分其邑为十县,六卿各令其族为之大夫。晋公室由此益弱。
後十三年,鲁贼臣阳虎来奔,赵简子受赂,厚遇之。
赵简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惧。医扁鹊视之,出,董安于问。扁鹊曰:血脉治也,而何怪!在昔秦缪公尝如此,七日而寤。寤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吾所以久者,適有学也。帝告我:晋国将大乱,五世不安;其後将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公孙支书而藏之,秦谶於是出矣。献公之乱,文公之霸,而襄公败秦师於殽而归纵淫,此子之所闻。今主君之疾与之同,不出三日疾必间,间必有言也。
居二日半,简子寤。语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於钧天,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人心。有一熊欲来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又有一罴来,我又射之,中罴,罴死。帝甚喜,赐我二笥,皆有副。吾见兒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壮也,以赐之。’帝告我:‘晋国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将大败周人於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今余思虞舜之勋,適余将以其胄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孙。’董安于受言而书藏之。以扁鹊言告简子,简子赐扁鹊田四万亩。
他日,简子出,有人当道,辟之不去,从者怒,将刃之。当道者曰:吾欲有谒於主君。从者以闻。简子召之,曰:譆,吾有所见子晣也。当道者曰:屏左右,原有谒。简子屏人。当道者曰:主君之疾,臣在帝侧。简子曰:然,有之。子之见我,我何为?当道者曰:帝令主君射熊与罴,皆死。简子曰:是,且何也?当道者曰:晋国且有大难,主君首之。帝令主君灭二卿,夫熊与罴皆其祖也。简子曰:帝赐我二笥皆有副,何也?当道者曰:主君之子将克二国於翟,皆子姓也。简子曰:吾见兒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长以赐之’。夫兒何谓以赐翟犬?当道者曰:兒,主君之子也。翟犬者,代之先也。主君之子且必有代。及主君之後嗣,且有革政而胡服,并二国於翟。简子问其姓而延之以官。当道者曰:臣野人,致帝命耳。遂不见。简子书藏之府。
异日,姑布子卿见简子,简子遍召诸子相之。子卿曰:无为将军者。简子曰:赵氏其灭乎?子卿曰:吾尝见一子於路,殆君之子也。简子召子毋恤。毋恤至,则子卿起曰:此真将军矣!简子曰:此其母贱,翟婢也,奚道贵哉?子卿曰:天所授,虽贱必贵。自是之後,简子尽召诸子与语,毋恤最贤。简子乃告诸子曰:吾藏宝符於常山上,先得者赏。诸子驰之常山上,求,无所得。毋恤还,曰:已得符矣。简子曰:奏之。毋恤曰:从常山上临代,代可取也。简子於是知毋恤果贤,乃废太子伯鲁,而以毋恤为太子。
後二年,晋定公之十四年,范、中行作乱。明年春,简子谓邯郸大夫午曰:归我卫士五百家,吾将置之晋阳。午许诺,归而其父兄不听,倍言。赵鞅捕午,囚之晋阳。乃告邯郸人曰:我私有诛午也,诸君欲谁立?遂杀午。赵稷、涉宾以邯郸反。晋君使籍秦围邯郸。荀寅、范吉射索隐范氏,晋大夫隰叔之子,士蔿之後。蔿生成伯缺,缺生武子会,会生文叔燮,燮生宣叔匄,匄生献子鞅,鞅生吉射。与午善,不肯助秦而谋作乱,董安于知之。十月,范、中行氏伐赵鞅,鞅奔晋阳,晋人围之。范吉射、荀寅仇人魏襄等谋逐荀寅,以梁婴父代之;逐吉射,以范皋绎代之。荀栎言於晋侯曰:君命大臣,始乱者死。今三臣始乱而独逐鞅,用刑不均,请皆逐之。十一月,荀栎、韩不佞、魏哆奉公命以伐范、中行氏,不克。范、中行氏反伐公,公击之,范、中行败走。丁未,二子奔朝歌。韩、魏以赵氏为请。十二月辛未,赵鞅入绛,盟于公宫。其明年,知伯文子谓赵鞅曰:范、中行虽信为乱,安于发之,是安于与谋也。晋国有法,始乱者死。夫二子已伏罪而安于独在。赵鞅患之。安于曰:臣死,赵氏定,晋国宁,吾死晚矣。遂自杀。赵氏以告知伯,然後赵氏宁。
孔子闻赵简子不请晋君而执邯郸午,保晋阳,故书春秋曰赵鞅以晋阳畔。
赵简子有臣曰周舍,好直谏。周舍死,简子每听朝,常不悦,大夫请罪。简子曰:大夫无罪。吾闻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诸大夫朝,徒闻唯唯,不闻周舍之鄂鄂,是以忧也。简子由此能附赵邑而怀晋人。
晋定公十八年,赵简子围范、中行于朝歌,中行文子奔邯郸。明年,卫灵公卒。简子与阳虎送卫太子蒯聩于卫,卫不内,居戚。
晋定公二十一年,简子拔邯郸,中行文子奔柏人。简子又围柏人,中行文子、范昭子遂奔齐。赵竟有邯郸、柏人。范、中行馀邑入于晋。赵名晋卿,实专晋权,奉邑侔於诸侯。
晋定公三十年,定公与吴王夫差争长於黄池,赵简子从晋定公,卒长吴。定公三十七年卒,而简子除三年之丧,期而已。是岁,越王句践灭吴。
晋出公十一年,知伯伐郑。赵简子疾,使太子毋恤将而围郑。知伯醉,以酒灌击毋恤。毋恤群臣请死之。毋恤曰:君所以置毋恤,为能忍卼。然亦愠知伯。知伯归,因谓简子,使废毋恤,简子不听。毋恤由此怨知伯。
晋出公十七年,简子卒,太子毋恤代立,是为襄子。
赵襄子元年,越围吴。襄子降丧食,使楚隆问吴王。
襄子姊前为代王夫人。简子既葬,未除服,北登夏屋,请代王。使厨人操铜枓以食代王及从者,行斟,阴令宰人各以枓击杀代王及从官,遂兴兵平代地。其姊闻之,泣而呼天,摩笄自杀。代人怜之,所死地名之为摩笄之山。遂以代封伯鲁子周为代成君。伯鲁者,襄子兄,故太子。太子蚤死,故封其子。
襄子立四年,知伯与赵、韩、魏尽分其范、中行故地。晋出公怒,告齐、鲁,欲以伐四卿。四卿恐,遂共攻出公。出公奔齐,道死。知伯乃立昭公曾孙骄,是为晋懿公。知伯益骄。请地韩、魏,韩、魏与之。请地赵,赵不与,以其围郑之辱。知伯怒,遂率韩、魏攻赵。赵襄子惧,乃奔保晋阳。
原过从,後,至於王泽,见三人,自带以上可见,自带以下不可见。与原过竹二节,莫通。曰:为我以是遗赵毋恤。原过既至,以告襄子。襄子齐三日,亲自剖竹,有硃书曰:赵毋恤,余霍泰山山阳侯天使也。三月丙戌,余将使女反灭知氏。女亦立我百邑,余将赐女林胡之地。至于後世,且有伉王,赤黑,龙面而鸟噣,鬓麋髭皞,大膺大胸,脩下而冯,左衽界乘,奄有河宗,至于休溷诸貉,南伐晋别,北灭黑姑。襄子再拜,受三神之令。
三国攻晋阳,岁馀,引汾水灌其城,城不浸者三版。城中悬釜而炊,易子而食。群臣皆有外心,礼益慢,唯高共不敢失礼。襄子惧,乃夜使相张孟同私於韩、魏。韩、魏与合谋,以三月丙戌,三国反灭知氏,共分其地。於是襄子行赏,高共为上。张孟同曰:晋阳之难,唯共无功。襄子曰:方晋阳急,群臣皆懈,惟共不敢失人臣礼,是以先之。於是赵北有代,南并知氏,彊於韩、魏。遂祠三神於百邑,使原过主霍泰山祠祀。
其後娶空同氏,生五子。襄子为伯鲁之不立也,不肯立子,且必欲传位与伯鲁子代成君。成君先死,乃取代成君子浣立为太子。襄子立三十三年卒,浣立,是为献侯。
献侯少即位,治中牟。
襄子弟桓子逐献侯,自立於代,一年卒。国人曰桓子立非襄子意,乃共杀其子而复迎立献侯。
十年,中山武公初立。十三年,城平邑。十五年,献侯卒,子烈侯籍立。
烈侯元年,魏文侯伐中山,使太子击守之。六年,魏、韩、赵皆相立为诸侯,追尊献子为献侯。
烈侯好音,谓相国公仲连曰:寡人有爱,可以贵之乎?公仲曰:富之可,贵之则否。烈侯曰:然。夫郑歌者枪、石二人,吾赐之田,人万亩。公仲曰:诺。不与。居一月,烈侯从代来,问歌者田。公仲曰:求,未有可者。有顷,烈侯复问。公仲终不与,乃称疾不朝。番吾君自代来,谓公仲曰:君实好善,而未知所持。今公仲相赵,於今四年,亦有进士乎?公仲曰:未也。番吾君曰:牛畜、荀欣、徐越皆可。公仲乃进三人。及朝,烈侯复问:歌者田何如?公仲曰:方使择其善者。牛畜侍烈侯以仁义,约以王道,烈侯逌然。明日,荀欣侍,以选练举贤,任官使能。明日,徐越侍,以节财俭用,察度功德。所与无不充,君说。烈侯使使谓相国曰:歌者之田且止。官牛畜为师,荀欣为中尉,徐越为内史,赐相国衣二袭。
九年,烈侯卒,弟武公立。武公十三年卒,赵复立烈侯太子章,是为敬侯。是岁,魏文侯卒。
敬侯元年,武公子朝作乱,不克,出奔魏。赵始都邯郸。
二年,败齐于灵丘。三年,救魏于廪丘,大败齐人。四年,魏败我兔台。筑刚平以侵卫。五年,齐、魏为卫攻赵,取我刚平。六年,借兵於楚伐魏,取棘蒲。八年,拔魏黄城。九年,伐齐。齐伐燕,赵救燕。十年,与中山战于房子。
十一年,魏、韩、赵共灭晋,分其地。伐中山,又战於中人。十二年,敬侯卒,子成侯种立。
成侯元年,公子胜与成侯争立,为乱。二年六月,雨雪。三年,太戊午为相。伐卫,取乡邑七十三。魏败我蔺。四年,与秦战高安,败之。五年,伐齐于鄄。魏败我怀。攻郑,败之,以与韩,韩与我长子。六年,中山筑长城。伐魏,败狝泽,围魏惠王。七年,侵齐,至长城。与韩攻周。八年,与韩分周以为两。九年,与齐战阿下。十年,攻卫,取甄。十一年,秦攻魏,赵救之石阿。十二年,秦攻魏少梁,赵救之。十三年,秦献公使庶长国伐魏少梁,虏其太子、痤。魏败我澮,取皮牢。成侯与韩昭侯遇上党。十四年,与韩攻秦。十五年,助魏攻齐。
十六年,与韩、魏分晋,封晋君以端氏。
十七年,成侯与魏惠王遇葛孽。十九年,与齐、宋会平陆,与燕会阿。二十年,魏献荣椽,因以为檀台。二十一年,魏围我邯郸。二十二年,魏惠王拔我邯郸,齐亦败魏於桂陵。二十四年,魏归我邯郸,与魏盟漳水上。秦攻我蔺。二十五年,成侯卒。公子緤与太子肃侯争立,緤败,亡奔韩。
肃侯元年,夺晋君端氏,徙处屯留。二年,与魏惠王遇於阴晋。三年,公子范袭邯郸,不胜而死。四年,朝天子。六年,攻齐,拔高唐。七年,公子刻攻魏首垣。十一年,秦孝公使商君伐魏,虏其将公子卬。赵伐魏。十二年,秦孝公卒,商君死。十五年,起寿陵。魏惠王卒。
十六年,肃侯游大陵,出於鹿门,大戊午扣马曰:耕事方急,一日不作,百日不食。肃侯下车谢。
十七年,围魏黄,不克。筑长城。
十八年,齐、魏伐我,我决河水灌之,兵去。二十二年,张仪相秦。赵疵与秦战,败,秦杀疵河西,取我蔺、离石。二十三年,韩举与齐、魏战,死于桑丘。
二十四年,肃侯卒。秦、楚、燕、齐、魏出锐师各万人来会葬。子武灵王立。
武灵王元年,阳文君赵豹相。梁襄王与太子嗣,韩宣王与太子仓来朝信宫。武灵王少,未能听政,博闻师三人,左右司过三人。及听政,先问先王贵臣肥义,加其秩;国三老年八十,月致其礼。
三年,城鄗。四年,与韩会于区鼠。五年,娶韩女为夫人。
八年,韩击秦,不胜而去。五国相王,赵独否,曰:无其实,敢处其名乎!令国人谓已曰君。
九年,与韩、魏共击秦,秦败我,斩首八万级。齐败我观泽。十年,秦取我中都及西阳。齐破燕。燕相子之为君,君反为臣。十一年,王召公子职於韩,立以为燕王,使乐池送之。十三年,秦拔我蔺,虏将军赵庄。楚、魏王来,过邯郸。十四年,赵何攻魏。
十六年,秦惠王卒。王游大陵。他日,王梦见处女鼓琴而歌诗曰: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命乎命乎,曾无我嬴!异日,王饮酒乐,数言所梦,想见其状。吴广闻之,因夫人而内其女娃嬴。孟姚也。孟姚甚有宠於王,是为惠后。
十七年,王出九门,为野台,以望齐、中山之境。
十八年,秦武王与孟说举龙文赤鼎,绝膑而死。赵王使代相赵固迎公子稷於燕,送归,立为秦王,是为昭王。
十九年春正月,大朝信宫。召肥义与议天下,五日而毕。王北略中山之地,至於房子,遂之代,北至无穷,西至河,登黄华之上。召楼缓谋曰:我先王因世之变,以长南籓之地,属阻漳、滏之险,立长城,又取蔺、郭狼,败林人於荏,而功未遂。今中山在我腹心,北有燕,东有胡,西有林胡、楼烦、秦、韩之边,而无彊兵之救,是亡社稷,柰何?夫有高世之名,必有遗俗之累。吾欲胡服。楼缓曰:善。群臣皆不欲。
於是肥义侍,王曰:简、襄主之烈,计胡、翟之利。为人臣者,宠有孝弟长幼顺明之节,通有补民益主之业,此两者臣之分也。今吾欲继襄主之迹,开於胡、翟之乡,而卒世不见也。为敌弱,用力少而功多,可以毋尽百姓之劳,而序往古之勋。夫有高世之功者,负遗俗之累;有独智之虑者,任骜民之怨。今吾将胡服骑射以教百姓,而世必议寡人,柰何?肥义曰:臣闻疑事无功,疑行无名。王既定负遗俗之虑,殆无顾天下之议矣。夫论至德者不和於俗,成大功者不谋於众。昔者舜舞有苗,禹袒裸国,非以养欲而乐志也,务以论德而约功也。愚者闇成事,智者睹未形,则王何疑焉。王曰:吾不疑胡服也,吾恐天下笑我也。狂夫之乐,智者哀焉;愚者所笑,贤者察焉。世有顺我者,胡服之功未可知也。虽驱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於是遂胡服矣。
使王緤告公子成曰:寡人胡服,将以朝也,亦欲叔服之。家听於亲而国听於君,古今之公行也。子不反亲,臣不逆君,兄弟之通义也。今寡人作教易服而叔不服,吾恐天下议之也。制国有常,利民为本;从政有经,令行为上。明德先论於贱,而行政先信於贵。今胡服之意,非以养欲而乐志也;事有所止而功有所出,事成功立,然后善也。今寡人恐叔之逆从政之经,以辅叔之议。且寡人闻之,事利国者行无邪,因贵戚者名不累,故原慕公叔之义,以成胡服之功。使緤谒之叔,请服焉。公子成再拜稽首曰:臣固闻王之胡服也。臣不佞,寝疾,未能趋走以滋进也。王命之,臣敢对,因竭其愚忠。曰:臣闻中国者,盖聪明徇智之所居也,万物财用之所聚也,贤圣之所教也,仁义之所施也,诗书礼乐之所用也,异敏技能之所试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义行也。今王舍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教,易古人道,逆人之心,而怫学者,离中国,故臣原王图之也。使者以报。王曰:吾固闻叔之疾也,我将自往请之。
王遂往之公子成家,因自请之,曰:夫服者,所以便用也;礼者,所以便事也。圣人观乡而顺宜,因事而制礼,所以利其民而厚其国也。夫翦发文身,错臂左衽,瓯越之民也。黑齿雕题,卻冠秫绌,大吴之国也。故礼服莫同,其便一也。乡异而用变,事异而礼易。是以圣人果可以利其国,不一其用;果可以便其事,不同其礼。儒者一师而俗异,中国同礼而教离,况於山谷之便乎?故去就之变,智者不能一;远近之服,贤圣不能同。穷乡多异,曲学多辩。不知而不疑,异於己而不非者,公焉而众求尽善也。今叔之所言者俗也,吾所言者所以制俗也。吾国东有河、薄洛之水,与齐、中山同之,东有燕、东胡之境,而西有楼烦、秦、韩之边,今无骑射之备。故寡人无舟楫之用,夹水居之民,将何以守河、薄洛之水;变服骑射,以备燕、三胡、秦、韩之边。且昔者简主不塞晋阳以及上党,而襄主并戎取代以攘诸胡,此愚智所明也。先时中山负齐之彊兵,侵暴吾地,系累吾民,引水围鄗,微社稷之神灵,则鄗几於不守也。先王丑之,而怨未能报也。今骑射之备,近可以便上党之形,而远可以报中山之怨。而叔顺中国之俗以逆简、襄之意,恶变服之名以忘鄗事之丑,非寡人之所望也。公字成再拜稽首曰:臣愚,不达於王之义,敢道世俗之闻,臣之罪也。今王将继简、襄之意以顺先王之志,臣敢不听命乎!再拜稽首。乃赐胡服。明日,服而朝。於是始出胡服令也。
赵文、赵造、周袑、赵俊皆谏止王毋胡服,如故法便。王曰:先王不同俗,何古之法?帝王不相袭,何礼之循?虙戏、神农教而不诛,黄帝、尧、舜诛而不怒。及至三王,随时制法,因事制礼。法度制令各顺其宜,衣服器械各便其用。故礼也不必一道,而便国不必古。圣人之兴也不相袭而王,夏、殷之衰也不易礼而灭。然则反古未可非,而循礼未足多也。且服奇者志淫,则是邹、鲁无奇行也;俗辟者民易,则是吴、越无秀士也。且圣人利身谓之服,便事谓之礼。夫进退之节,衣服之制者,所以齐常民也,非所以论贤者也。故齐民与俗流,贤者与变俱。故谚曰‘以书御者不尽马之情,以古制今者不达事之变’。循法之功,不足以高世;法古之学,不足以制今。子不及也。遂胡服招骑射。
二十年,王略中山地,至宁葭;西略胡地,至榆中。林胡王献马。归,使楼缓之秦,仇液之韩,王贲之楚,富丁之魏,赵爵之齐。代相赵固主胡,致其兵。
二十一年,攻中山。赵袑为右军,许钧为左军,公子章为中军,王并将之。牛翦将车骑,赵希并将胡、代。赵与之陉,合军曲阳,攻取丹丘、华阳、鸱之塞。王军取鄗、石邑、封龙、东垣。中山献四邑和,王许之,罢兵。二十三年,攻中山。二十五年,惠后卒。使周袑胡服傅王子何。二十六年,复攻中山,攘地北至燕、代,西至云中、九原。
二十七年五月戊申,大朝於东宫,传国,立王子何以为王。王庙见礼毕,出临朝。大夫悉为臣,肥义为相国,并傅王。是为惠文王。惠文王,惠后吴娃子也。武灵王自号为主父。
主父欲令子主治国,而身胡服将士大夫西北略胡地,而欲从云中、九原直南袭秦,於是诈自为使者入秦。秦昭王不知,已而怪其状甚伟,非人臣之度,使人逐之,而主父驰已脱关矣。审问之,乃主父也。秦人大惊。主父所以入秦者,欲自略地形,因观秦王之为人也。
惠文王二年,主父行新地,遂出代,西遇楼烦王於西河而致其兵。
三年,灭中山,迁其王於肤施。起灵寿,北地方从,代道大通。还归,行赏,大赦,置酒酺五日,封长子章为代安阳君。章素侈,心不服其弟所立。主父又使田不礼相章也。
李兑谓肥义曰:公子章彊壮而志骄,党众而欲大,殆有私乎?田不礼之为人也,忍杀而骄。二人相得,必有谋阴贼起,一出身徼幸。夫小人有欲,轻虑浅谋,徒见其利而不顾其害,同类相推,俱入祸门。以吾观之,必不久矣。子任重而势大,乱之所始,祸之所集也,子必先患。仁者爱万物而智者备祸於未形,不仁不智,何以为国?子奚不称疾毋出,传政於公子成?毋为怨府,毋为祸梯。肥义曰:不可,昔者主父以王属义也,曰:‘毋变而度,毋异而虑,坚守一心,以殁而世。’义再拜受命而籍之。今畏不礼之难而忘吾籍,变孰大焉。进受严命,退而不全,负孰甚焉。变负之臣,不容於刑。谚曰‘死者复生,生者不愧’。吾言已在前矣,吾欲全吾言,安得全吾身!且夫贞臣也难至而节见,忠臣也累至而行明。子则有赐而忠我矣,虽然,吾有语在前者也,终不敢失。李兑曰:诺,子勉之矣!吾见子已今年耳。涕泣而出。李兑数见公子成,以备田不礼之事。
异日肥义谓信期曰:公子与田不礼甚可忧也。其於义也声善而实恶,此为人也不子不臣。吾闻之也,奸臣在朝,国之残也;谗臣在中,主之蠹也。此人贪而欲大,内得主而外为暴。矫令为慢,以擅一旦之命,不难为也,祸且逮国。今吾忧之,夜而忘寐,饥而忘食。盗贼出入不可不备。自今以来,若有召王者必见吾面,我将先以身当之,无故而王乃入。信期曰:善哉,吾得闻此也!
四年,朝群臣,安阳君亦来朝。主父令王听朝,而自从旁观窥群臣宗室之礼。见其长子章劚然也,反北面为臣,诎於其弟,心怜之,於是乃欲分赵而王章於代,计未决而辍。
主父及王游沙丘,异宫,公子章即以其徒与田不礼作乱,诈以主父令召王。肥义先入,杀之。高信即与王战。公子成与李兑自国至,乃起四邑之兵入距难,杀公子章及田不礼,灭其党贼而定王室。公子成为相,号安平君,李兑为司寇。公子章之败,往走主父,主主开之,成、兑因围主父宫。公子章死,公子成、李兑谋曰:以章故围主父,即解兵,吾属夷矣。乃遂围主父。令宫中人後出者夷,宫中人悉出。主父欲出不得,又不得食,探爵鷇而食之,三月馀而饿死沙丘宫。主父定死,乃发丧赴诸侯。
是时王少,成、兑专政,畏诛,故围主父。主父初以长子章为太子,後得吴娃,爱之,为不出者数岁,生子何,乃废太子章而立何为王。吴娃死,爱弛,怜故太子,欲两王之,犹豫未决,故乱起,以至父子俱死,为天下笑,岂不痛乎!
五年,与燕鄚、易。八年,城南行唐。九年,赵梁将,与齐合军攻韩,至鲁关下。及十年,秦自置为西帝。十一年,董叔与魏氏伐宋,得河阳於魏。秦取梗阳。十二年,赵梁将攻齐。十三年,韩徐为将,攻齐。公主死。十四年,相国乐毅将赵、秦、韩、魏、燕攻齐,取灵丘。与秦会中阳。十五年,燕昭王来见。赵与韩、魏、秦共击齐,齐王败走,燕独深入,取临菑。
十六年,秦复与赵数击齐,齐人患之。苏厉为齐遗赵王书曰:
臣闻古之贤君,其德行非布於海内也,教顺非洽於民人也,祭祀时享非数常於鬼神也。甘露降,时雨至,年穀丰孰,民不疾疫,众人善之,然而贤主图之。
今足下之贤行功力,非数加於秦也;怨毒积怒,非素深於齐也。秦赵与国,以彊徵兵於韩,秦诚爱赵乎?其实憎齐乎?物之甚者,贤主察之。秦非爱赵而憎齐也,欲亡韩而吞二周,故以齐餤天下。恐事之不合,故出兵以劫魏、赵。恐天下畏己也,故出质以为信。恐天下亟反也,故徵兵於韩以威之。声以德与国,实而伐空韩,臣以秦计为必出於此。夫物固有势异而患同者,楚久伐而中山亡,今齐久伐而韩必亡。破齐,王与六国分其利也。亡韩,秦独擅之。收二周,西取祭器,秦独私之。赋田计功,王之获利孰与秦多?
说士之计曰:韩亡三川,魏亡晋国,市朝未变而祸已及矣。燕尽齐之北地,去沙丘、钜鹿敛三百里,韩之上党去邯郸百里,燕、秦谋王之河山,间三百里而通矣。秦之上郡近挺关,至於榆中者千五百里,秦以三郡攻王之上党,羊肠之西,句注之南,非王有已。逾句注,斩常山而守之,三百里而通於燕,代马胡犬不东下,昆山之玉不出,此三宝者亦非王有已。王久伐齐,从彊秦攻韩,其祸必至於此。原王孰虑之。
且齐之所以伐者,以事王也;天下属行,以谋王也。燕秦之约成而兵出有日矣。五国三分王之地,齐倍五国之约而殉王之患,西兵以禁彊秦,秦废帝请服,反巠分、先俞於赵。齐之事王,宜为上佼,而今乃抵罪,臣恐天下後事王者之不敢自必也。原王孰计之也。
今王毋与天下攻齐,天下必以王为义。齐抱社稷而厚事王,天下必尽重王义。王以天下善秦,秦暴,王以天下禁之,是一世之名宠制於王也。於是赵乃辍,谢秦不击齐。
王与燕王遇。廉颇将,攻齐昔阳,取之。
十七年,乐毅将赵师攻魏伯阳。而秦怨赵不与己击齐,伐赵,拔我两城。十八年,秦拔我石城。王再之卫东阳,决河水,伐魏氏。大潦,漳水出。魏厓来相赵。十九年,秦取我二城。赵与魏伯阳。赵奢将,攻齐麦丘,取之。
二十年,廉颇将,攻齐。王与秦昭王遇西河外。
二十一年,赵徙漳水武平西。二十二年,大疫。置公子丹为太子。
二十三年,楼昌将,攻魏几,不能取。十二月,廉颇将,攻几,取之。二十四年,廉颇将,攻魏房子,拔之,因城而还。又攻安阳,取之。二十五年,燕周将,攻昌城、高唐,取之。与魏共击秦。秦将白起破我华阳,得一将军。二十六年,取东胡欧代地。
武。宝符临代,卒居伯鲁。简梦翟犬,灵歌处女。胡服虽强,建立非所。颇、牧不用,王迁越王尉佗者,真定人也,姓赵氏。秦时已并天下,略定杨越,置桂林、南海、象郡,以谪徙民,与越杂处十三岁。佗,秦时用为南海龙川令。至二世时,南海尉任嚣病且死,召龙川令赵佗语曰:闻陈胜等作乱,秦为无道,天下苦之,项羽、刘季、陈胜、吴广等州郡各共兴军聚众,虎争天下,中国扰乱,未知所安,豪杰畔秦相立。南海僻远,吾恐盗兵侵地至此,吾欲兴兵绝新道,自备,待诸侯变,会病甚。且番禺负山险,阻南海,东西数千里,颇有中国人相辅,此亦一州之主也,可以立国。郡中长吏无足与言者,故召公告之。即被佗书,行南海尉事。嚣死,佗即移檄告横浦、阳山、湟谿关曰:盗兵且至,急绝道聚兵自守!因稍以法诛秦所置长吏,以其党为假守。秦已破灭,佗即击并桂林、象郡,自立为南越武王。高帝已定天下,为中国劳苦,故释佗弗诛。汉十一年,遣陆贾因立佗为南越王,与剖符通使,和集百越,毋为南边患害,与长沙接境。
高后时,有司请禁南越关市铁器。佗曰:高帝立我,通使物,今高后听谗臣,别异蛮夷,隔绝器物,此必长沙王计也,欲倚中国,击灭南越而并王之,自为功也。於是佗乃自尊号为南越武帝,发兵攻长沙边邑,败数县而去焉。高后遣将军隆虑侯灶往击之。会暑湿,士卒大疫,兵不能逾岭。岁馀,高后崩,即罢兵。佗因此以兵威边,财物赂遗闽越、西瓯、骆,役属焉,东西万馀里。乃乘黄屋左纛,称制,与中国侔。
及孝文帝元年,初镇抚天下,使告诸侯四夷从代来即位意,喻盛德焉。乃为佗亲冢在真定,置守邑,岁时奉祀。召其从昆弟,尊官厚赐宠之。诏丞相陈平等举可使南越者,平言好畤陆贾,先帝时习使南越。乃召贾以为太中大夫,往使。因让佗自立为帝,曾无一介之使报者。陆贾至南越,王甚恐,为书谢,称曰:蛮夷大长老夫臣佗,前日高后隔异南越,窃疑长沙王谗臣,又遥闻高后尽诛佗宗族,掘烧先人冢,以故自弃,犯长沙边境。且南方卑湿,蛮夷中间,其东闽越千人众号称王,其西瓯骆裸国亦称王。老臣妄窃帝号,聊以自娱,岂敢以闻天王哉!乃顿首谢,原长为籓臣,奉贡职。於是乃下令国中曰:吾闻两雄不俱立,两贤不并世。皇帝,贤天子也。自今以後,去帝制黄屋左纛。陆贾还报,孝文帝大说。遂至孝景时,称臣,使人朝请。然南越其居国窃如故号名,其使天子,称王朝命如诸侯。至建元四年卒。
佗孙胡为南越王。此时闽越王郢兴兵击南越边邑,胡使人上书曰:两越俱为籓臣,毋得擅兴兵相攻击。今闽越兴兵侵臣,臣不敢兴兵,唯天子诏之。於是天子多南越义,守职约,为兴师,遣两将军往讨闽越。兵未逾岭,闽越王弟馀善杀郢以降,於是罢兵。
天子使庄助往谕意南越王,胡顿首曰:天子乃为臣兴兵讨闽越,死无以报德!遣太子婴齐入宿卫。谓助曰:国新被寇,使者行矣。胡方日夜装入见天子。助去後,其大臣谏胡曰:汉兴兵诛郢,亦行以惊动南越。且先王昔言,事天子期无失礼,要之不可以说好语入见。入见则不得复归,亡国之势也。於是胡称病,竟不入见。後十馀岁,胡实病甚,太子婴齐请归。胡薨,谥为文王。
婴齐代立,即藏其先武帝玺。婴齐其入宿卫在长安时,取邯郸樛氏女,生子兴。及即位,上书请立樛氏女为后,兴为嗣。汉数使使者风谕婴齐,婴齐尚乐擅杀生自恣,惧入见要用汉法,比内诸侯,固称病,遂不入见。遣子次公入宿卫。婴齐薨,谥为明王。
太子兴代立,其母为太后。太后自未为婴齐姬时,尝与霸陵人安国少季通。及婴齐薨後,元鼎四年,汉使安国少季往谕王、王太后以入朝,比内诸侯;令辩士谏大夫终军等宣其辞,勇士魏臣等辅其缺,卫尉路博德将兵屯桂阳,待使者。王年少,太后中国人也,尝与安国少季通,其使复私焉。国人颇知之,多不附太后。太后恐乱起,亦欲倚汉威,数劝王及群臣求内属。即因使者上书,请比内诸侯,三岁一朝,除边关。於是天子许之,赐其丞相吕嘉银印,及内史、中尉、太傅印,馀得自置。除其故黥劓刑,用汉法,比内诸侯。使者皆留填抚之。王、王太后饬治行装重赍,为入朝具。
其相吕嘉年长矣,相三王,宗族官仕为长吏者七十馀人,男尽尚王女,女尽嫁王子兄弟宗室,及苍梧秦王有连。其居国中甚重,越人信之,多为耳目者,得众心愈於王。王之上书,数谏止王,王弗听。有畔心,数称病不见汉使者。使者皆注意嘉,势未能诛。王、王太后亦恐嘉等先事发,乃置酒,介汉使者权,谋诛嘉等。使者皆东乡,太后南乡,王北乡,相嘉、大臣皆西乡,侍坐饮。嘉弟为将,将卒居宫外。酒行,太后谓嘉曰:南越内属,国之利也,而相君苦不便者,何也?以激怒使者。使者狐疑相杖,遂莫敢发。嘉见耳目非是,即起而出。太后怒,欲鏦嘉以矛,王止太后。嘉遂出,分其弟兵就舍,称病,不肯见王及使者。乃阴与大臣作乱。王素无意诛嘉,嘉知之,以故数月不发。太后有淫行,国人不附,欲独诛嘉等,力又不能。
天子闻嘉不听王,王、王太后弱孤不能制,使者怯无决。又以为王、王太后已附汉,独吕嘉为乱,不足以兴兵,欲使庄参以二千人往使。参曰:以好往,数人足矣;以武往,二千人无足以为也。辞不可,天子罢参也。郏壮士故济北相韩千秋奋曰:以区区之越,又有王、太后应,独相吕嘉为害,原得勇士二百人,必斩嘉以报。於是天子遣千秋与王太后弟樛乐将二千人往,入越境。吕嘉等乃遂反,下令国中曰:王年少。太后,中国人也,又与使者乱,专欲内属,尽持先王宝器入献天子以自媚,多从人,行至长安,虏卖以为僮仆。取自脱一时之利,无顾赵氏社稷,为万世虑计之意。乃与其弟将卒攻杀王、太后及汉使者。遣人告苍梧秦王及其诸郡县,立明王长男越妻子术阳侯建德为王。而韩千秋兵入,破数小邑。其後越直开道给食,未至番禺四十里,越以兵击千秋等,遂灭之。使人函封汉使者节置塞上,好为谩辞谢罪,发兵守要害处。於是天子曰:韩千秋虽无成功,亦军锋之冠。封其子延年为成安侯。樛乐,其姊为王太后,首原属汉,封其子广德为龙亢侯。乃下赦曰:天子微,诸侯力政,讥臣不讨贼。今吕嘉、建德等反,自立晏如,令罪人及江淮以南楼船十万师往讨之。
元鼎五年秋,卫尉路博德为伏波将军,出桂阳,下汇水;主爵都尉杨仆为楼船将军,出豫章,下横浦;故归义越侯二人为戈船、下厉将军,出零陵,或下离水,或柢苍梧;使驰义侯因巴蜀罪人,发夜郎兵,下牂柯江:咸会番禺。
元鼎六年冬,楼船将军将精卒先陷寻陕,破石门,得越船粟,因推而前,挫越锋,以数万人待伏波。伏波将军将罪人,道远,会期後,与楼船会乃有千馀人,遂俱进。楼船居前,至番禺。建德、嘉皆城守。楼船自择便处,居东南面;伏波居西北面。会暮,楼船攻败越人,纵火烧城。越素闻伏波名,日暮,不知其兵多少。伏波乃为营,遣使者招降者,赐印,复纵令相招。楼船力攻烧敌,反驱而入伏波营中。犁旦,城中皆降伏波。吕嘉、建德已夜与其属数百人亡入海,以船西去。伏波又因问所得降者贵人,以知吕嘉所之,遣人追之。以其故校尉司马苏弘得建德,封为海常侯;越郎都稽得嘉,封为临蔡侯。
苍梧王赵光者,越王同姓,闻汉兵至,及越揭阳令定自定属汉;越桂林监居翁谕瓯骆属汉:皆得为侯。戈船、下厉将军兵及驰义侯所发夜郎兵未下,南越已平矣。遂为九郡。伏波将军益封。楼船将军兵以陷坚为将梁侯。
自尉佗初王後,五世九十三岁而国亡焉。
太史公曰:尉佗之王,本由任嚣。遭汉初定,列为诸侯。隆虑离湿疫,佗得以益骄。瓯骆相攻,南越动摇。汉兵临境,婴齐入朝。其後亡国,徵自樛女;吕嘉小忠,令佗无後。楼船从欲,怠傲失惑;伏波困穷,智虑愈殖,因祸为福。成败之转,譬若纠墨。
中原鹿走,群雄莫制。汉事西驱,越权南裔。陆贾骋说,尉他去帝。嫪后内朝,吕嘉狼戾。君臣不协,卒从石君名奋,其父赵人也,姓石氏。赵亡,徙居温。高祖东击项籍,过河内,时奋年十五,为小吏,侍高祖。高祖与语,爱其恭敬,问曰:若何有?对曰:奋独有母,不幸失明。家贫。有姊,能鼓琴。高祖曰:若能从我乎?曰:原尽力。於是高祖召其姊为美人,以奋为中涓,受书谒,徙其家长安中戚里,以姊为美人故也。其官至孝文时,积功劳至大中大夫。无文学,恭谨无与比。
文帝时,东阳侯张相如为太子太傅,免。选可为傅者,皆推奋,奋为太子太傅。及孝景即位,以为九卿;迫近,惮之,徙奋为诸侯相。奋长子建,次子甲,次子乙,次子庆,皆以驯行孝谨,官皆至二千石。於是景帝曰:石君及四子皆二千石,人臣尊宠乃集其门。号奋为万石君。
孝景帝季年,万石君以上大夫禄归老于家,以岁时为朝臣。过宫门阙,万石君必下车趋,见路马必式焉。子孙为小吏,来归谒,万石君必朝服见之,不名。子孙有过失,不谯让,为便坐,对案不食。然后诸子相责,因长老肉袒固谢罪,改之,乃许。子孙胜冠者在侧,虽燕居必冠,申申如也。僮仆如也,唯谨。上时赐食於家,必稽首俯伏而食之,如在上前。其执丧,哀戚甚悼。子孙遵教,亦如之。万石君家以孝谨闻乎郡国,虽齐鲁诸儒质行,皆自以为不及也。
建元二年,郎中令王臧以文学获罪。皇太后以为儒者文多质少,今万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长子建为郎中令,少子庆为内史。
建老白首,万石君尚无恙。建为郎中令,每五日洗沐归谒亲,入子舍,窃问侍者,取亲中稖厕窬,身自浣涤,复与侍者,不敢令万石君知,以为常。建为郎中令,事有可言,屏人恣言,极切;至廷见,如不能言者。是以上乃亲尊礼之。
万石君徙居陵里。内史庆醉归,入外门不下车。万石君闻之,不食。庆恐,肉袒请罪,不许。举宗及兄建肉袒,万石君让曰:内史贵人,入闾里,里中长老皆走匿,而内史坐车中自如,固当!乃谢罢庆。庆及诸子弟入里门,趋至家。
万石君以元朔五年中卒。长子郎中令建哭泣哀思,扶杖乃能行。岁馀,建亦死。诸子孙咸孝,然建最甚,甚於万石君。
建为郎中令,书奏事,事下,建读之,曰:误书!‘马’者与尾当五,今乃四,不足一。上谴死矣!甚惶恐。其为谨慎,虽他皆如是。
万石君少子庆为太仆,御出,上问车中几马,庆以策数马毕,举手曰:六马。庆於诸子中最为简易矣,然犹如此。为齐相,举齐国皆慕其家行,不言而齐国大治,为立石相祠。
元狩元年,上立太子,选群臣可为傅者,庆自沛守为太子太傅,七岁迁为御史大夫。
元鼎五年秋,丞相有罪,罢。制诏御史:万石君先帝尊之,子孙孝,其以御史大夫庆为丞相,封为牧丘侯。是时汉方南诛两越,东击朝鲜,北逐匈奴,西伐大宛,中国多事。天子巡狩海内,修上古神祠,封禅,兴礼乐。公家用少,桑弘羊等致利,王温舒之属峻法,兒宽等推文学至九卿,更进用事,事不关决於丞相,丞相醇谨而已。在位九岁,无能有所匡言。尝欲请治上近臣所忠、九卿咸宣罪,不能服,反受其过,赎罪。
元封四年中,关东流民二百万口,无名数者四十万,公卿议欲请徙流民於边以適之。上以为丞相老谨,不能与其议,乃赐丞相告归,而案御史大夫以下议为请者。丞相惭不任职,乃上书曰:庆幸得待罪丞相,罢驽无以辅治,城郭仓库空虚,民多流亡,罪当伏斧质,上不忍致法。原归丞相侯印,乞骸骨归,避贤者路。天子曰:仓廪既空,民贫流亡,而君欲请徙之,摇荡不安,动危之,而辞位,君欲安归难乎?以书让庆,庆甚惭,遂复视事。
庆文深审谨,然无他大略,为百姓言。後三岁馀,太初二年中,丞相庆卒,谥为恬侯。庆中子德,庆爱用之,上以德为嗣,代侯。後为太常,坐法当死,赎免为庶人。庆方为丞相,诸子孙为吏更至二千石者十三人。及庆死後,稍以罪去,孝谨益衰矣。
建陵侯卫绾者,代大陵人也。绾以戏车为郎,事文帝,功次迁为中郎将,醇谨无他。孝景为太子时,召上左右饮,而绾称病不行。文帝且崩时,属孝景曰:绾长者,善遇之。及文帝崩,景帝立,岁馀不噍呵绾,绾日以谨力。
景帝幸上林,诏中郎将参乘,还而问曰:君知所以得参乘乎?绾曰:臣从车士幸得以功次迁为中郎将,不自知也。上问曰:吾为太子时召君,君不肯来,何也?对曰:死罪,实病!上赐之剑。绾曰:先帝赐臣剑凡六,剑不敢奉诏。上曰:剑,人之所施易,独至今乎?绾曰:具在。上使取六剑,剑尚盛,未尝服也。郎官有谴,常蒙其罪,不与他将争;有功,常让他将。上以为廉,忠实无他肠,乃拜绾为河间王太傅。吴楚反,诏绾为将,将河间兵击吴楚有功,拜为中尉。三岁,以军功,孝景前六年中封绾为建陵侯。
其明年,上废太子,诛栗卿之属。上以为绾长者,不忍,乃赐绾告归,而使郅都治捕栗氏。既已,上立胶东王为太子,召绾,拜为太子太傅。久之,迁为御史大夫。五岁,代桃侯舍为丞相,朝奏事如职所奏。然自初官以至丞相,终无可言。天子以为敦厚,可相少主,尊宠之,赏赐甚多。
为丞相三岁,景帝崩,武帝立。建元年中,丞相以景帝疾时诸官囚多坐不辜者,而君不任职,免之。其後绾卒,子信代。坐酎金失侯。
塞侯直不疑者,南阳人也。为郎,事文帝。其同舍有告归,误持同舍郎金去,已而金主觉,妄意不疑,不疑谢有之,买金偿。而告归者来而归金,而前郎亡金者大惭,以此称为长者。文帝称举,稍迁至太中大夫。朝廷见,人或毁曰:不疑状貌甚美,然独无柰其善盗嫂何也!不疑闻,曰:我乃无兄。然终不自明也。
吴楚反时,不疑以二千石将兵击之。景帝後元年,拜为御史大夫。天子修吴楚时功,乃封不疑为塞侯。武帝建元年中,与丞相绾俱以过免。
不疑学老子言。其所临,为官如故,唯恐人知其为吏迹也。不好立名称,称为长者。不疑卒,子相如代。孙望,坐酎金失侯。
郎中令周文者,名仁,其先故任城人也。以医见。景帝为太子时,拜为舍人,积功稍迁,孝文帝时至太中大夫。景帝初即位,拜仁为郎中令。
仁为人阴重不泄,常衣敝补衣溺袴,期为不絜清,以是得幸。景帝入卧内,於後宫祕戏,仁常在旁。至景帝崩,仁尚为郎中令,终无所言。上时问人,仁曰:上自察之。然亦无所毁。以此景帝再自幸其家。家徙阳陵。上所赐甚多,然常让,不敢受也。诸侯群臣赂遗,终无所受。
武帝立,以为先帝臣,重之。仁乃病免,以二千石禄归老,子孙咸至大官矣。
御史大夫张叔者,名欧,安丘侯说之庶子也。孝文时以治刑名言事太子。然欧虽治刑名家,其人长者。景帝时尊重,常为九卿。至武帝元朔四年,韩安国免,诏拜欧为御史大夫。自欧为吏,未尝言案人,专以诚长者处官。官属以为长者,亦不敢大欺。上具狱事,有可卻,卻之;不可者,不得已,为涕泣面对而封之。其爱人如此。
老病笃,请免。於是天子亦策罢,以上大夫禄归老于家。家於阳陵。子孙咸至大官矣。
太史公曰:仲尼有言曰君子欲讷於言而敏於行,其万石、建陵、张叔之谓邪?是以其教不肃而成,不严而治。塞侯微巧,而周文处讇,君子讥之,为其近於佞也。然斯可谓笃行君子矣!
万石孝谨,自家形国。郎中数马,内史匍匐。绾无他肠,塞有阴德。刑名张欧,垂涕恤狱。敏行讷言,俱嗣芳子曰:六艺于治一也。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神化,春秋以义。太史公曰:天道恢恢,岂不大哉!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
淳于髡者,齐之赘婿也。长不满七尺,滑稽多辩,数使诸侯,未尝屈辱。齐威王之时喜隐,好为淫乐长夜之饮,沈湎不治,委政卿大夫。百官荒乱,诸侯并侵,国且危亡,在於旦暮,左右莫敢谏。淳于髡说之以隐曰: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不知此鸟何也?王曰: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於是乃朝诸县令长七十二人,赏一人,诛一人,奋兵而出。诸侯振惊,皆还齐侵地。威行三十六年。语在田完世家中。
威王八年,楚大发兵加齐。齐王使淳于髡之赵请救兵,赍金百斤,车马十驷。淳于髡仰天大笑,冠缨索绝。王曰:先生少之乎?髡曰:何敢!王曰:笑岂有说乎?髡曰:今者臣从东方来,见道傍有禳田者,操一豚蹄,酒一盂,祝曰:‘瓯窭满篝,汙邪满车,五穀蕃熟,穰穰满家。’ 臣见其所持者狭而所欲者奢,故笑之。於是齐威王乃益赍黄金千溢,白璧十双,车马百驷。髡辞而行,至赵。赵王与之精兵十万,革车千乘。楚闻之,夜引兵而去。
威王大说,置酒後宫,召髡赐之酒。问曰:先生能饮几何而醉?对曰:臣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威王曰:先生饮一斗而醉,恶能饮一石哉!其说可得闻乎?髡曰:赐酒大王之前,执法在傍,御史在後,髡恐惧俯伏而饮,不过一斗径醉矣。若亲有严客,髡韝鞠鯱,待酒於前,时赐馀沥,奉觞上寿,数起,饮不过二斗径醉矣。若朋友交游,久不相见,卒然相睹,欢然道故,私情相语,饮可五六斗径醉矣。若乃州闾之会,男女杂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壶,相引为曹,握手无罚,目眙不禁,前有堕珥,後有遗簪,髡窃乐此,饮可八斗而醉二参。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错,杯盘狼藉,堂上烛灭,主人留髡而送客,罗襦襟解,微闻芗泽,当此之时,髡心最欢,能饮一石。故曰酒极则乱,乐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以讽谏焉。齐王曰:善。乃罢长夜之饮,以髡为诸侯主客。宗室置酒,髡尝在侧。
其後百馀年,楚有优孟。
优孟,故楚之乐人也。长八尺,多辩,常以谈笑讽谏。楚庄王之时,有所爱马,衣以文绣,置之华屋之下,席以露床,啗以枣脯。马病肥死,使群臣丧之,欲以棺椁大夫礼葬之。左右争之,以为不可。王下令曰:有敢以马谏者,罪至死。优孟闻之,入殿门。仰天大哭。王惊而问其故。优孟曰:马者王之所爱也,以楚国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礼葬之,薄,请以人君礼葬之。王曰:何如?对曰:臣请以彫玉为棺,文梓为椁,楩枫豫章为题凑,发甲卒为穿壙,老弱负土,齐赵陪位於前,韩魏翼卫其後,庙食太牢,奉以万户之邑。诸侯闻之,皆知大王贱人而贵马也。王曰:寡人之过一至此乎!为之柰何?优孟曰:请为大王六畜葬之。以垅灶为椁,铜历为棺,赍以姜枣,荐以木兰,祭以粮稻,衣以火光,葬之於人腹肠。於是王乃使以马属太官,无令天下久闻也。
楚相孙叔敖知其贤人也,善待之。病且死,属其子曰:我死,汝必贫困。若往见优孟,言我孙叔敖之子也。居数年,其子穷困负薪,逢优孟,与言曰:我,孙叔敖子也。父且死时,属我贫困往见优孟。优孟曰:若无远有所之。即为孙叔敖衣冠,抵掌谈语。岁馀,像孙叔敖,楚王及左右不能别也。庄王置酒,优孟前为寿。庄王大惊,以为孙叔敖复生也,欲以为相。优孟曰:请归与妇计之,三日而为相。庄王许之。三日後,优孟复来。王曰:妇言谓何?孟曰:妇言慎无为,楚相不足为也。如孙叔敖之为楚相,尽忠为廉以治楚,楚王得以霸。今死,其子无立锥之地,贫困负薪以自饮食。必如孙叔敖,不如自杀。因歌曰:山居耕田苦,难以得食。起而为吏,身贪鄙者馀财,不顾耻辱。身死家室富,又恐受赇枉法,为奸触大罪,身死而家灭。贪吏安可为也!念为廉吏,奉法守职,竟死不敢为非。廉吏安可为也!楚相孙叔敖持廉至死,方今妻子穷困负薪而食,不足为也!於是庄王谢优孟,乃召孙叔敖子,封之寝丘四百户,以奉其祀。後十世不绝。此知可以言时矣。
其後二百馀年,秦有优旃。
优旃者,秦倡侏儒也。善为笑言,然合於大道,秦始皇时,置酒而天雨,陛楯者皆沾寒。优旃见而哀之,谓之曰:汝欲休乎?陛楯者皆曰:幸甚。优旃曰:我即呼汝,汝疾应曰诺。居有顷,殿上上寿呼万岁。优旃临槛大呼曰:陛楯郎!郎曰:诺。优旃曰:汝虽长,何益,幸雨立。我虽短也,幸休居。於是始皇使陛楯者得半相代。
始皇尝议欲大苑囿,东至函谷关,西至雍、陈仓。优旃曰:善。多纵禽兽於其中,寇从东方来,令麋鹿触之足矣。始皇以故辍止。
二世立,又欲漆其城。优旃曰:善。主上虽无言,臣固将请之。漆城虽於百姓愁费,然佳哉!漆城荡荡,寇来不能上。即欲就之,易为漆耳,顾难为廕室。於是二世笑之,以其故止。居无何,二世杀死,优旃归汉,数年而卒。
太史公曰:淳于髡仰天大笑,齐威王横行。优孟摇头而歌,负薪者以封。优旃临槛疾呼,陛楯得以半更。岂不亦伟哉!褚先生曰:臣幸得以经术为郎,而好读外家传语。窃不逊让,复作故事滑稽之语六章,编之於左。可以览观扬意,以示後世好事者读之,以游心骇耳,以附益上方太史公之三章。
武帝时有所幸倡郭舍人者,发言陈辞虽不合大道,然令人主和说。武帝少时,东武侯母常养帝,帝壮时,号之曰大乳母。率一月再朝。朝奏入,有诏使幸臣马游卿以帛五十匹赐乳母,又奉饮Я飧养乳母。乳母上书曰:某所有公田,原得假倩之。帝曰:乳母欲得之乎?以赐乳母。乳母所言,未尝不听。有诏得令乳母乘车行驰道中。当此之时,公卿大臣皆敬重乳母。乳母家子孙奴从者横暴长安中,当道掣顿人车马,夺人衣服。闻於中,不忍致之法。有司请徙乳母家室,处之於边。奏可。乳母当入至前,面见辞。乳母先见郭舍人,为下泣。舍人曰:即入见辞去,疾步数还顾。乳母如其言,谢去,疾步数还顾。郭舍人疾言骂之曰:咄!老女子!何不疾行!陛下已壮矣,宁尚须汝乳而活邪?尚何还顾!於是人主怜焉悲之,乃下诏止无徙乳母,罚谪谮之者。
武帝时,齐人有东方生名朔,以好古传书,爱经术,多所博观外家之语。朔初入长安,至公车上书,凡用三千奏牍。公车令两人共持举其书,仅然能胜之。人主从上方读之,止,辄乙其处,读之二月乃尽。诏拜以为郎,常在侧侍中。数召至前谈语,人主未尝不说也。时诏赐之食於前。饭已,尽怀其馀肉持去,衣尽汙。数赐缣帛,檐揭而去。徒用所赐钱帛,取少妇於长安中好女。率取妇一岁所者即弃去,更取妇。所赐钱财尽索之於女子。人主左右诸郎半呼之狂人。人主闻之,曰:令朔在事无为是行者,若等安能及之哉!朔任其子为郎,又为侍谒者,常持节出使。朔行殿中,郎谓之曰:人皆以先生为狂。朔曰:如朔等,所谓避世於朝廷间者也。古之人,乃避世於深山中。时坐席中,酒酣,据地歌曰:陆沈於俗,避世金马门。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金马门者,宦署门也,门傍有铜马,故谓之曰金马门。
时会聚宫下博士诸先生与论议,共难之曰:苏秦、张仪一当万乘之主,而都卿相之位,泽及後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慕圣人之义,讽诵诗书百家之言,不可胜数。著於竹帛,自以为海内无双,即可谓博闻辩智矣。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旷日持久,积数十年,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意者尚有遗行邪?其故何也?东方生曰:是固非子所能备也。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可同哉!夫张仪、苏秦之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禽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得士者彊,失士者亡,故说听行通,身处尊位,泽及後世,子孙长荣。今非然也。圣帝在上,德流天下,诸侯宾服,威振四夷,连四海之外以为席,安於覆盂,天下平均,合为一家,动发举事,犹如运之掌中。贤与不肖,何以异哉?方今以天下之大,士民之众,竭精驰说,并进辐凑者,不可胜数。悉力慕义,困於衣食,或失门户。使张仪、苏秦与仆并生於今之世,曾不能得掌故,安敢望常侍侍郎乎!传曰:‘天下无害菑,虽有圣人,无所施其才;上下和同,虽有贤者,无所立功。’ 故曰时异则事异。虽然,安可以不务修身乎?诗曰:‘鼓锺于宫,声闻于外。鹤鸣九皋,声闻于天。’ 。苟能修身,何患不荣!太公躬行仁义七十二年,逢文王,得行其说,封於齐,七百岁而不绝。此士之所以日夜孜孜,修学行道,不敢止也。今世之处士,时虽不用,崛然独立,塊然独处,上观许由,下察接舆,策同范蠡,忠合子胥,天下和平,与义相扶,寡偶少徒,固其常也。子何疑於余哉!於是诸先生默然无以应也。
建章宫後閤重栎中有物出焉,其状似麋。以闻,武帝往临视之。问左右群臣习事通经术者,莫能知。诏东方朔视之。朔曰:臣知之,原赐美酒粱饭大飧臣,臣乃言。诏曰:可。已又曰:某所有公田鱼池蒲苇数顷,陛下以赐臣,臣朔乃言。诏曰:可。於是朔乃肯言,曰:所谓驺牙者也。远方当来归义,而驺牙先见。其齿前後若一,齐等无牙,故谓之驺牙。其後一岁所,匈奴混邪王果将十万众来降汉。乃复赐东方生钱财甚多。
至老,朔且死时,谏曰:诗云‘营营青蝇,止于蕃。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 。原陛下远巧佞,退谗言。帝曰:今顾东方朔多善言?怪之。居无几何,朔果病死。传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之谓也。
武帝时,大将军卫青者,卫后兄也,封为长平侯。从军击匈奴,至余吾水上而还,斩首捕虏,有功来归,诏赐金千斤。将军出宫门,齐人东郭先生以方士待诏公车,当道遮卫将军车,拜谒曰:原白事。将军止车前,东郭先生旁车言曰:王夫人新得幸於上,家贫。今将军得金千斤,诚以其半赐王夫人之亲,人主闻之必喜。此所谓奇策便计也。卫将军谢之曰:先生幸告之以便计,请奉教。於是卫将军乃以五百金为王夫人之亲寿。王夫人以闻武帝。帝曰:大将军不知为此。问之安所受计策,对曰:受之待诏者东郭先生。诏召东郭先生,拜以为郡都尉。东郭先生久待诏公车,贫困饥寒,衣敝,履不完。行雪中,履有上无下,足尽践地。道中人笑之,东郭先生应之曰:谁能履行雪中,令人视之,其上履也,其履下处乃似人足者乎?及其拜为二千石,佩青緺出宫门,行谢主人。故所以同官待诏者,等比祖道於都门外。荣华道路,立名当世。此所谓衣褐怀宝者也。当其贫困时,人莫省视;至其贵也,乃争附之。谚曰:相马失之瘦,相士失之贫。其此之谓邪?
王夫人病甚,人主至自往问之曰:子当为王,欲安所置之?对曰:原居洛阳。人主曰:不可。洛阳有武库、敖仓,当关口,天下咽喉。自先帝以来,传不为置王。然关东国莫大於齐,可以为齐王。王夫人以手击头,呼幸甚。王夫人死,号曰齐王太后薨。
昔者,齐王使淳于髡献鹄於楚。出邑门,道飞其鹄,徒揭空笼,造诈成辞,往见楚王曰:齐王使臣来献鹄,过於水上,不忍鹄之渴,出而饮之,去我飞亡。吾欲刺腹绞颈而死。恐人之议吾王以鸟兽之故令士自伤杀也。鹄,毛物,多相类者,吾欲买而代之,是不信而欺吾王也。欲赴佗国奔亡,痛吾两主使不通。故来服过,叩头受罪大王。楚王曰:善,齐王有信士若此哉!厚赐之,财倍鹄在也。
武帝时,徵北海太守诣行在所。有文学卒史王先生者,自请与太守俱,吾有益於君,君许之。诸府掾功曹白云:王先生嗜酒,多言少实,恐不可与俱。太守曰:先生意欲行,不可逆。遂与俱。行至宫下,待诏宫府门。王先生徒怀钱沽酒,与卫卒仆射饮,日醉,不视其太守。太守入跪拜。王先生谓户郎曰:幸为我呼吾君至门内遥语。户郎为呼太守。太守来,望见王先生。王先生曰:天子即问君何以治北海令无盗贼,君对曰何哉?对曰:选择贤材,各任之以其能,赏异等,罚不肖。王先生曰:对如是,是自誉自伐功,不可也。原君对言,非臣之力,尽陛下神灵威武所变化也。太守曰:诺。召入,至于殿下,有诏问之曰:何於治北海,令盗贼不起?叩头对言:非臣之力,尽陛下神灵威武之所变化也。武帝大笑,曰:於呼!安得长者之语而称之!安所受之?对曰:受之文学卒史。帝曰:今安在?对曰:在宫府门外。有诏召拜王先生为水衡丞,以北海太守为水衡都尉。传曰: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君子相送以言,小人相送以财。
魏文侯时,西门豹为鄴令。豹往到鄴,会长老,问之民所疾苦。长老曰:苦为河伯娶妇,以故贫。豹问其故,对曰:鄴三老、廷掾常岁赋敛百姓,收取其钱得数百万,用其二三十万为河伯娶妇,与祝巫共分其馀钱持归。当其时,巫行视小家女好者,云是当为河伯妇,即娉取。洗沐之,为治新缯绮縠衣,间居斋戒;为治斋宫河上,张缇绛帷,女居其中。为具牛酒饭食,十馀日。共粉饰之,如嫁女床席,令女居其上
,你当用其中去